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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缄默(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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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晚的记忆是无休无止的性爱,而非坦诚的剖白,直到天色行将破晓,这场荒淫无度的性事才告一段落。

在高潮与高潮的间隙,嘉鱼曾经短暂地产生过倾诉的冲动。她想问他是否听说过阿公去世的消息,她想说阿公去世了大半年,她却直到昨天才得知这个噩耗,她甚至想问他:“爸爸,你觉得我身为孙女,是不是特别糟糕特别失职?”可谢斯礼并非聆听她忏悔的牧师,这些述说的冲动转瞬即逝,直到天色破晓,她也没能诉诸于口。

有什么好说的呢?

连她自己都不关心阿公,更何况是同阿公毫无血缘关系、毫无感情牵扯的谢斯礼?

他或许会在听完她的讲述后,出于成年人的教养,给予她一两句恰到好处且得体的宽慰,但这不是嘉鱼想要的。未经共情的甜言蜜语与油嘴滑舌无异,她不需要虚情假意的安慰,更不需要装出来的关心。

既然倾诉注定只能收获失望,那她为什么还要向他剖开自己的内心,为他递上一把可以伤害她的利剑?

嘉鱼选择了缄默。

她隐隐约约明白自己在寻找某种有关亲情的替代。阿公的死在她本就不甚繁华的亲情树上砍掉了一条重要枝干,光秃秃的树身昭示着她与这个世界的联结日渐薄弱,她既觉得害怕,又感到迷茫,渴望寻找到一条新的枝干安上去,重新塑造出枝繁叶茂的假象。身为她的生父,她天然地在这六神无主的关头联想到了他,却无法完全将他作为“父亲”看待。

性代替了爱,情欲扭曲了亲情,父亲与男人的身份发生错位,他是一条人造树枝,由塑料雕成,由彩漆涂就,被她错误地拧在了树身上,伪装成亲情的一部分,永远不会开花结果。

**

谢星熠很快意识到了嘉鱼讨厌他。

作为从小生活在他人眼光下的人,他对别人的视线有一种近似本能的敏感,敏感到即使他们的相处模式毫无变化,还是互相把对方当空气,他也能精准地解读出擦肩而过时嘉鱼目光中一闪而过的嫌恶。

谢星熠将这种变化归结为奶奶的不辨是非。

他既拉不下脸替老太太道歉,也没办法对嘉鱼的变化视若无睹。

谢星熠的性格矛盾地含有贵为人上人的骄矜与对他人的讨好。这种对自身身份的倨傲与对嘉鱼的亏欠呈现出来便成了“在意”,只是在意两字该打上双引号。他越来越常把视线投到嘉鱼身上,试图从她身上找出一些能缓解他愧疚心的转变。他希望某天一觉醒来,她忽然就恢复了从前待他的态度,不再计较奶奶的错怪与他的软弱,他希望她表现得如佛祖般慈悲为怀,这样他就不用再小心翼翼地窥探她的脸色,并因为她眼尾疏离的厌恶而感到良心不安。

也许是窥探她的次数变多了,他开始察觉到一些以前察觉不到的事。

首先是视线高度的改变——他发现嘉鱼在变矮。

或许应该说,是他在变高。

春节过后,谢星熠进入了生长期,生长痛频频在夜晚光临他的膝盖。他是成语故事里的那株禾苗,有一双看不见的手在抻他的骨骼,拔他的肌肉,揠他的筋络。脚踝开始频繁受凉,鞋子开始变得挤脚。遇到他的每一个人都会惊喜地说:“阿熠最近长高了不少啊?”

但对自己的身高有了具体认知还要归功于嘉鱼,从某一天开始,他忽然发现他不再需要仰视她了。

第一次见面,她十叁岁,他九岁,他才到她肩头。

现在,她十七岁,他十叁岁,正是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的年纪。基因在十叁岁的后半程赐予他无限生长的潜力,他注视她的眼睛时再也不需要习惯性向上偏移。

叁月份,谢星熠迎来十四岁生日。以此为分水岭,他们的身高差由负数转变为正数,此后的每一天,他都在迅猛地拉大这个差距。

他开始留意到她的眉毛、她长着细小绒毛的发际线和头顶细窄洁白的发缝——像冬夜的一条雪径,笔直地指向浓墨重彩的黑夜。

有时从她身边经过,他会闻到她发顶洗衣液的香,沁人心脾,每次都能让他恍惚几秒。

再不愿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他越来越频繁地察觉到嘉鱼的漂亮。他的姐姐有一种奇妙的魔力,这种魔力好像和他爸爸有关,谢星熠想破脑袋也想不通其中的缘由。他只知道每当嘉鱼从谢斯礼的书房里出来,每当他们独处过,她身上的体香都会呈现出一种发酵过的甜,比平时还要让他头晕目眩。

夜里睡觉时他常常辗转难眠,心里窝着一团不知缘由的火,像一头困兽被包裹在透明薄膜里,无法呼吸也不得解脱。在十四岁半成年的年纪,谢星熠对荷尔蒙的威力一知半解,但即便如此,生物的本能还是让他察觉到了某种危险,他有意无意朝嘉鱼靠近,又有意无意和她保持着距离,他像个精神病,独自上演着一场青春滑稽剧。

这种平衡被打破是在五月的一个夜里。

九点多的时候,他路过厨房,意外看到嘉鱼打开了厨房上方的柜子,踮着脚尖不知在找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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