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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上,还可以考,如果生命没有了,还能复生吗?你给我下来吃饭走!”说着一拉,就把天盼拉了出来。这并不是说,天旺的这句话有多神奇,主要的原因的是,天盼也知道了叶叶姐的死对他哥的打击有多大,面对于哥哥,他的委屈又算得了什么?所以,他只好听了哥的话。同时,他还觉得哥的话,也给了他一个心灵上的安慰。

杨二宝老两口一看天旺劝通了天盼,很是喜出望外。这种喜并不是天盼要吃饭了,而是觉得天旺没有中邪,要是真中了邪,他不会这么快就劝说通天盼的。

转眼间,七月半到了。按乡俗,七月半是鬼节。这天的早上,天还没有亮,阴风就凄厉地呜咽了起来,犹如一首无字的哀歌,在天地间回荡着。时断时续的古长城,泛着青冷的寒光,如蟒蛇般逶迤而下,将红沙窝村的祖坟与那座新坟相隔开来,孤坟便像一只离群的羔羊,远眺着那片坟群,向往着有朝一日能够合群。然而,历史已将它残酷地定格在了那里,终使它永远的向往成了永远的失望。

地平线上,摇晃着一个黑点,渐渐地向那座新坟摇晃了来。那黑点,就是红沙窝村的支书老奎。叶叶死后,老奎仿佛成了一个哑巴,任别人怎么劝说,开导,他总是一言不发,神情痴呆地看着对方,对方被看呆了,抹泪就走。村人谈起老奎,一片嘘唏:“可惜呀,一个铁骨铮铮的硬汉子,到头来自己把自己逼疯了。”“是他的性子太钢了,要是哭几声,喊几声,把心里的气出一出,也就没事了。”晚上睡下,老奎整夜整夜地唉声叹气,几回回早晨起来,叶叶妈发现,老奎的枕巾湿湿的。她知道,老汉醒着的时候不流泪,那泪都是睡着了后才流的。不几日,老奎的头发一下花白了,眼窝又塌了许多,人就大脱了相。叶叶妈说:“老汉,你心里闷了,该骂就骂,该哭就哭,你一天不声不响,就是好人也会闷出病来的。”老奎看了一眼老伴儿,嘴唇嗫嚅了几下,想说什么,还是没有说出来。叶叶妈说:“你不言不传,想把我也往疯里逼吗?等哪天我也疯了,这日子还咋过?”老奎这才说:“说啥呢?没说的了,真的没说的了。我上对得起天,下对得起地,左右对得起红沙窝村的父老乡亲,可就是……对不起自己的娃子丫头,也对不起你呀!这是为啥呢?你说……老婆子,这是为啥啊?”叶叶妈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吸溜吸溜地哭了起来。老奎说:“你让我说,我能说啥呢?没说头,真的没说头了。七月半就到了,你要早点准备好了供品,我要上趟坟,去看看女儿,也看看儿子。”叶叶妈就嗯了一声,赶到七月半,就把一切都准备好了。

天地一片朦胧,大漠一片苍茫。那首无字的歌,似天籁,如泣如诉,委婉低沉,从遥远的天际飘来,又向遥远的天际飘了去。老奎仿佛被这天籁融化了,随着这首无字的挽歌,走到了一个很神奇的地方,宛若看到了红沙窝村的列祖列宗,看到了他的儿子,他的女儿,看到了红沙窝村千百年的历史。他似乎猛然间顿悟到了他的未来,他的未来也是这片乐土,那才是人生的终极所在,是他命运的归宿。

他缓缓地顺着斜坡,一步一步地登上了那座残破的古长城跺子。跺子上,阴风尖硬无比,那天籁,就越发的久远,凄怆如夜莺哭泣。老奎木木地站着,衣衫随风飘飘,如一只临岩欲飞的大雕。然而,他却飞不动了,永远飞不动了。那个令他叱咤风云的时代已经随风飘去,残留在他心底的却是无尽的悲哀,是一个永世难解的谜团,是一段无法猜透、想通的人生。他翘首看看女儿的坟头,看了一会儿,又转身看看儿子的坟头,心里陡然载满了人生的辛酸和无限的悲哀。他摆放好供品,心里在轻轻地呼唤着,开德,爹看你来了,叶叶,爹看你来了。你们活着的时候,爹对不起你们,爹今日,是来向你们赔罪来了,我的娃,爹心疼你们着哩!爹给你们带来了秋粮,你们来收吧,收下吧!我的女儿,我的儿呀,来吧,到爹这里来,爹再也不骂你们了,再也不打你们了。我和你妈还给你们带来了零用钱,你们来收吧。说着,从包中拿出纸钱,找了一个避风的跺口,划着了火,点着了。那纸钱,被风一吹,忽地从他手中挣脱,便四散开来,一个个拖着红尾巴,如火鸟般漫天飞舞。顷刻之间,火光四射,仿佛一声凄惨的长嚎,那纸钱被一只硕大无朋的魔掌一手揽去,一切又恢复了安静。天地间越发暗淡了,唯独那首无字的挽歌,还在天地间继续回荡着。

纸烧完了,老奎并没有站起来,仍圪蹴着。等着眼前的纸灰都被风吹散了,他才掏出条烟锅,抽起了烟。那火光,一亮一亮的,就像鬼火一样闪。

不知过了多久,叶叶的坟头忽地燃起了火。老奎揉了一把老眼,望去,见有人在烧纸。在火光的映照下,老奎看清了那人的轮廓,心里十分的感叹。

又过了许久,天渐渐亮了。胡老大赶着羊群路过城跺,就颠儿颠儿地走了来,颠儿颠儿地上了城跺,蹴在老奎身边,从老奎手中接过了烟锅,吸了起来。吸了一阵,才开口:“支书,想开些吧!走的走了,活的还要活,这是命,认了吧!”

老奎不语。呆呆地看着胡老大,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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