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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间到了夏天。

今年的夏天,太阳分外地毒,烤得路上的趟土冒着咝咝的白烟。猪呀鸡呀,一个个躲到墙根下去乘凉。热得无处藏身的老牛,嘴里扯着长长的黏糊糊的液体,赖得甩一下头。整个夏天,没有下过一滴雨,庄稼被太阳晒得耷拉下了枝叶,水渠上裂出了干涸的大口子。上游没有一滴水,全凭地下水在维持,机井已打到了一百多米,抽上两天就没水了,不要说浇庄稼,人畜饮水都成了困难。很显然,水的问题已成了至关重要的大问题。红沙窝村的人开始着急了,没有水,这不是要人的命吗?靠庄稼吃饭的农人们早早地就开始发愁了,像这样的光景,不要说收入什么,连各种费用都缴不起了。好在有锁阳的工程队和天旺食品加工厂做依赖,强壮劳力可以出去挣几个零花钱,姑娘媳妇们可以在食品厂挣一份工资。否则,还不知道这日子咋过,愁都能把人愁死。

水荒频频告急,县上组织了专家来考察,专家们考察完了,几乎得出了相同的结论,土地负担过重,要适当地疏散人员,减轻土地的负担。这就意味着说,红沙窝村要向外移出去一部分人。消息传来后,红沙窝村沸腾了,这怎么行?我们祖祖辈辈生活了多少年,让我们当移民,这和当讨吃有啥区别?不去!不去!金窝窝银窝窝,不如咱的土窝窝。不去就是不去。不去了,也没有人强迫。可是这一年的收成却明显地不行了,连毛共肚算上,还抵不上交七七八八的费税,再除去投入,不但没有获到一分的利,还在倒赔。这就是说,劳作了一年,不但没挣,反而赔下了。不算不知道,一算吓一跳。这农民呀,有啥当头?没当头了,真的没有当头了。但是,你生来就是个农民,你不当,让谁当?收成成了这样,日子都过不下去了,有的人就想赖着不交税,但是,你想赖,也由不得你,镇上有的是办法。镇上让农村信用社给你放贷款,只要你签了字就行。贷款当成了税收,转到了镇税务所的账上了,贷款你就背上了,今年还不了,明年再还,一年又一年,旧的贷款还没还完,新的贷款又给你贷上了,而且利息给你越累越多。这日子,越来越没法过了,真是没法过了。

红沙窝村完了,没水了,不完也由不了它。水是人类的命脉,也是红沙窝村的命脉。命脉断了,想活也活不成了。沙子就想吃她。过去,沙子就想吃,东面的腾格里,西面的巴丹吉林,天上飞过来的沙,地上生出来的沙,都想吃她。那时,红沙窝还像个村,绿汪汪的一片,树木旺,水草旺,人气也旺。村子的周围,东有柴湾,西北有防护林带,风沙想吃,却吃不了。现在不同了,村子枯了,没水了,祁连山的来水被上游掐断了,地下的水被人咂干了,咂到了一百多米深,庄稼不够吃,人和牲口吃水也成了问题。村子的命脉一断,村子就完了。树死了,田枯了,地干了,沙起了。风一来,天上的沙与地上的沙连成一片,腾格里的沙与巴丹吉林的沙卷到了一起,就扬了来。扬过一次不算啥,扬过两次也不算啥,扬过几十次就算啥了,扬过几百次就更算个啥了。就这样,村子就被沙给慢慢地吃了。

到了冬闲,县上镇上来了工作组,开始给红沙窝的村民做工作。树挪死,人挪活,新疆那边我们已经联系好了地方,那可是个富窝窝,不愁没水,只愁你下苦不下苦,只要下苦了,就能过上好日子。并且,谁要是移民,政府还要发补助金,每一个人二百四十元。如果现在不移,等以后实在过不下去了,你再移,恐怕就没有这么好的优惠条件了。县上来的领导还说,过去,你想移,我们也不让你移,现在不同了,没有办法,地下没水了,你就得移。你不移,吃啥呢?喝啥呢?总不能活活等死吧?同时,新疆奎屯的接受方也有要求的,不是随便你想去他们就要。他们要求年龄必须在三十五岁以下,年龄再大的还不要。

工作组的工作做得很扎实,做完了,人心开始浮动了。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咋办。也有欠下税款多的,就想一走了之。于是大家私下里一串通,就串通了十多户。有了这十多户还不够,红沙窝村至少要移走三分之一,这就是说,要移走三十多户。工作组又开始做工作,走家串户,一家一家的了解情况,做工作,这么一做,真的做通了,又增加了二十多户,算起来,也就是三十多户了。这三十多户,就这么定了,让他们最后再在红沙窝村安安稳稳过个年,等过完了年,到开春再移到新疆去。

这些天来,杨二宝的心里也很毛躁。他的二娃天盼也报了名,决定要移到新疆去。田大脚每每提起,就哭哭啼啼起来,说一大家人过得好端端的,这一分,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见上面。田大脚一哭,杨二宝的心就乱了。他何尝不是这么想的,何尝不希望儿孙绕膝?多年前,他雄心勃勃,投资几百万,想成为荒漠上的巨人,成为新时代的农场主,甚至还想到了将来怎么封子荫孙。可是,世态的变化发展由不得他,美好的梦想,就像肥皂泡一样,化作了一个个五彩缤纷的气泡,最终烟消云散了。前头的路怎么走,有些事儿是说不清楚的,真的说不清楚。既然政府让搬迁,就一定有搬迁的道理,走就走吧,不走,守下又能怎么样?他还是同意了天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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