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一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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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本账,一本都对不上!”
兰州卫指挥使的公事房中,李景隆坐在太师椅上,面对身前两排毕恭毕敬的兰州武将,嘴角微动,手中的账本不轻不重的落在桌上。
“按照兰州府的核算,军中的缺额竟高达两成。”
李景隆目光环视,“也就是说,兰州卫有兵五千六百人,但实际上只有四千多人。尔等三十七人,吃了一千多人的空饷!”
“看起来不算多,一人吃四十人。可兰州卫属于边军,军士的军饷向来是双饷。月粮,每人四斗,有妻小者六斗,且还有军士巡塞时的行粮。除了粮食,还有盐和布”
“衣袜被褥,农具兵器,家中的牲畜”
“这么这算下来!呵呵,诸位都是财主呀!”
哗啦
房中一片甲叶摩擦之声,兰州卫的将领们齐刷刷的跪下。
“公爷!”指挥同知杨廉抬头道,“军中缺额的军饷粮食等,卑职等确有分润,但大头都是周指挥拿的。卑职等每个月都是他给多少,卑职等就拿多少”
“还有!”
李景隆打断他,继续道,“田册上的屯田,也少了八百多顷。每年朝廷特与的,用以贸易的盐引茶引的数量也对不上!”
“战马的草料豆饼,还有马匹牲畜,两本账册相对,出入多达四成的出入!”
说着,他再次冷笑,“这些,总不能也是周世安一人为之吧?”
滴答滴答。
屋内鸦雀无声,却是有人的汗水,顺着头盔滴落下来,清晰可闻。
吱的一声,门被推开。
李老歪端着一碗热面进来,“爷,您先吃碗面!”
“嗯!”
李景隆微微点头,拿起银筷慢慢的搅动面条,蒸腾的热气顿时遮住他大半张脸。
“这边的面,倒是跟京师的不同!”
李老歪说着,又从袖子中摸出一头蒜来,笑道,“这边的面多是回回做的,吃着带着麦香肉头”
咚!
却是他手中的蒜头,不小心落在了地上。
“卑职给公爷剥蒜!”
指挥同知杨廉眼疾手快,捡起蒜头,三两下几个白生生的蒜瓣,就放在了桌上。
“本公来之前,看过你们的履历,你杨廉也是久经战阵的武将,不然也不会把你放在兰州卫这么关键的位置上!”
李景隆慢条斯理的开口,“可怎么刚到了地方上几年,就变成了这样?嗯?满脑子都是金子银子?喝兵血,私下侵吞田产,倒卖朝廷给的盐银茶引?”
“公爷!”
杨廉不住的叩首,哭丧着脸,“非是卑职贪财,实在是指挥使大人他贪得无厌,卑职等也没有办法,只能跟着跟着”
呼哧!
李景隆大口的吃着面条,开口道,“跟着狼狈为奸是吧!”
“是是是!”
杨廉不住点头,又道,“您也知道军中不比地方衙门,主将的话就是军令。下面的人,不敢也不能越级弹劾。指挥使大人楼钱,卑职等之只能同流合污!”
“呵,你还知道成语!”
李景隆咬口蒜,咔嚓一声。
他知道对方说的是鬼话,可这些鬼话他还不能较真。
武将的贪墨问题,比文官贪墨更加棘手。
因为武将是给朝廷卖命的,不管到何时,没钱拿谁给你卖命?
而且军中许多贪墨的事,就是不成文的潜规则,也是公开的秘密。
即便暴烈如洪武皇帝,他杀起文官来可谓是眼睛都不眨,可他屠刀之下,杀了几名地方上的实权武官?
狗戴上乌纱帽都可以当县太爷。
可带兵打仗的将领,都是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不是找个人给把刀就能打仗的!
兰州卫的问题不单是兰州的问题。
他李景隆这个甘肃镇的总兵官,下面管着十一个这样的卫所,他要是太较真,在军中搞什么廉政那一套。最终的结果,就只能是灰溜溜的打包回京,在甘肃压根就待不下去。
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
但他也不能默认这样的行径,大明朝的武备怎么垮的?就是这么来的!
先是喝兵血吃空饷,然后把军田变成自已的私田,把军户变成将领的佃户。武将把所有的来钱路子,都抓在自已的手中。
高额的军饷养着自已的家丁,朝廷的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