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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九下沉(2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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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徘徊的活跃的蚊虫……

他从来不和外公说这些担忧,就像他也没和母亲说过自己的失败主义倾向,没和姐姐说过他有多恐惧这种虬曲杂乱的关系,他一直在暗示自己接受一切,并尽力满足大家的期望,不给大家添麻烦。

他是如此认真,认真到连自己都以为自己安然地过着生活,直到水漫上来,包裹着肌肤的时候他才片刻地隔绝外界的想法,才明白事实根本就不是这样。阴鸷的触感从四面八方朝他席卷而来,纠结、困惑、痛苦、恐惧一并冒出来。

方知远呛了一口水,很快地平复了自己的呼吸,向前划去,脑海里却仍然和跑步时一样混乱。他根本抛不去那些杂念,关于让他疲惫的一切在塑胶跑道上化作灌在身体里的铅,在水中变成拽他下沉的吸力。

他胳膊向水面前探,想着仍待完成的一篇篇课程论文,还没启程的红色调研,稀里糊涂就被拉进去的课题小组,和细细计算着学分要求、选课模块、双学位标准的金大钺,他一阵无力,姐姐也会这样吗?

不,不会的,她上学期的学科基础课和通识课几乎都是专业最高分,每次出去提到这周的学习都充满了感悟。她似乎也开朗了起来,在外联部和文学院的学报里的工作都很喜欢,她好像一下子从高中的那个冷淡哀伤的壳子里钻了出来。

只不过现在他钻进去了,或者说,他其实也一直都在这样的壳子里,他一直都没能出来。但是他说不清这种感受,他或许只是觉得没什么意思,或许是不够投入,总之他思来想去也只是一般。

一般,真是个好的形容词,他上学期的成绩卡在百分之四十到五十之间,这学期估计也差不多。他对课程本身没有什么见解,对学校也没什么热爱,甚至对母亲要求的一周两个电话也不觉得麻烦,他在一般地生活,仅此而已。

可他在某种程度上又觉得自欺欺人,如果他可以把这种生活界定为一般,那什么样的生活才算离经叛道呢?

那些刻意开出的双床房,那些从外面便利店里带进去的避孕套,那些在大庭广众之下谨慎的亲密,那些面对所有人都说不出口的煎熬,还能算作一般的生活苦恼吗?

他慢慢地游着,时不时地抬起头,却觉得对岸总是没有更近,就像是未来,他从来不考虑这个词,却还是卑微地希冀着一抬眼就能看到,不是因为他希望在那时得到什么,而是告诉自己,终于,熬了过来。

这未来里注定是没有姐姐的,他知道的,她应该也是知道的。姐姐那时的脆弱和挣扎带给了她偏执和疯狂,他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他知道脱离了家庭或是高中的高压氛围,她不会再执迷于这种一瞬间的情欲的困扰,她的爱也平和了下来。

姐姐现在比以往都更像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能够放肆地宣示爱,能够亲昵地表达爱,她可以和女孩子们手挽着手从校门里出来,甚至也能够和母亲一起依偎在沙发上……

她已经不再是那个脆弱的少女了,她的美丽,她的聪明,她的柔和,终将让她成为一个强大的遥不可及的存在,也足够她勇敢地走进任何一段正常的关系之中,再把她困在这样的关系里只会摧残她的美好,这种阴暗的见不得光的关系不会得到一丝一毫的被理解的可能,事实分毫不停地提醒着他。

他还记得冯腾在看到bbs上彩虹日的宣传贴时毫不掩饰的批判,

“同性恋能生育繁衍,传递基因吗?跨性别就更不用说了,基本上可以当作认知错乱,这在自然界是会被淘汰的典型。”

他当时默默地听着,心里却想的是他和姐姐的关系,就算不论生物遗传学,他也看不到这种禁忌之恋被接受的可能,不同于跨越性别的爱恋,伦理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迈过的坎。

陈炜浩说尽管他支持各种各样的爱,但如果他回去告诉家里人,家人肯定不会接受。

那他和姐姐呢,如果被母亲知道了,那母亲大概会崩溃至死吧,她引以为傲、逢人便夸、视作整个生命的儿女,在这种程度上背弃了她,犯下的不能够宽恕的错误,将会是击溃一切的开始。

他甚至都不敢想,他看不到自己的未来,看不到和姐姐的未来,他竭力地压抑着这些想法,但现在被水流裹挟着推到池子的中央,他突然觉得一切其实也都没这么重要。怪异的念头攥住了他,如果消失在这里,他将永远不会再苦恼了。

可他不行,他看着远处一侧的人群和另一侧的孤独的泳者,心里想的却还是父母和姐姐,父母养了他花了多少心血,他也还没有告诉姐姐不要因为觉得可怜自己就困守在这样的关系中,他还没找到全部的理由告诉她放弃自己。

方知远又继续向前划,不深不浅的中间的泳道距离远超他的估计,他应该早就折返的。

他隐隐觉得这应该也可以算是一个预兆,告诉他不能再纠结,他应该立刻就去和姐姐挑明的,告诉她不要觉得愧疚而继续受缚在这段关系之中——他最近隐隐明白了姐姐不喜欢高潮或是喜欢性事中受辱受痛的原因——如果他们及时结束,姐姐还能够回到正常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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