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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节(1 / 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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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身上拍打了两下,百顺哭起来,老妈妈连忙拉劝道:“算了算了,这下子工夫打了他两回了。”

阿小替百顺擤擤鼻涕,喝道:“好了,不许哭了,快点读!”

百顺抽抽噎噎小声念书,忽然欢叫起来:“姆妈,阿爸来了!”

阿爸来了姆妈总是高兴的,连他也沾光。客人们也知道,阿小的男人做裁缝,宿在店里,夫妻难得见面,极恩爱的。大家打个招呼,寒暄几句,各各告辞了。阿小送到后门口,说:

“来白相!”百顺也跟在后面说:“阿姨来白相呵!”

阿小的男人抱着白布大包袱,穿一身高领旧绸长衫。阿小给他端了把椅子坐着,太阳渐渐晒上身来,他依旧翘着腿抱着膝盖坐定在那里。下午的大太阳贴在光亮的,闪着钢锅铁灶白瓷砖的厨房里像一块滚烫的烙饼。厨房又小,没地方可躲。阿小支起架子来熨衣裳,更是热烘烘的。她给男人斟了一杯茶;她从来不偷茶的,男人来的时候是例外。男人双手捧着茶慢慢呷着,带一点微笑听她一面熨衣裳一面告诉他许多话。他脸色黄黄的,额发眉眼都生得紧黑机智,脸的下半部却不知为什么坍了下来;刨牙,像一只手似地往下伸着,把嘴也坠下去了。

她细细告诉他关于秀琴的婚事,没有金戒指不嫁,许多排场。他时而答应一声“唔,”

狡猾的黑眼睛望着茶,那微笑是很明白的,很同情的,使她伤心;那同情又使她生气,仿佛全是她的事——结婚不结婚本来对于男人是没什么影响的。同时她又觉得无味,孩子都这么大了,还去想那些。男人不养活她,就是明媒正娶一样也可以不养活她。谁叫她生了劳碌命。他挣的钱只够自己用,有时候还问她要钱去入会。

男人旋过身去课子,指着教科书上的字考问百顺。阿小想起来,说:“我姆妈有封信来,有两句文话我不大懂。”“吴县县政府”的信封,“丁阿小女仕玉展”,左角还写着“呈祥”字样。男人看信,解释给她听:

信通知。母在乡。一切智悉。近想女在沪。贵体康安。诸事迪吉。目下。女说。到十月。要下来。千吉。交女带点三日头药。下来。望你。收信。千定不可失误。者。乡下。近日。十分安乐。望女。不必远念。者再吾母。交女。一件。绒线衫。千定带下。不要望纪。倘有。不下来。速寄。有便之人。不可失约。余言不情。特此面谈可也。

九月十四日母王玉珍寄“

乡下来的信从来没有提到过她的男人,阿小时常叫百顺代她写信回去,那边信上也从来不记挂百顺。念完了信,阿小和她男人都有点寂寥之感。男人默坐着,忽然为他自己辩护似地,说起他的事业:“除了做衣裳,我现在也做点皮货生意。目前的时世,不活络一点不行的。”他打开包袱,抖开两件皮大衣给她过目,又把个皮统子兜底掏出来,说:“所以海獭这样东西……”叙述海獭的生活习惯,原是说给百顺听。百顺撒娇撒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离开书本,偎在阿小身边,一只手伸到她衣服里找寻口袋,哼哼唧唧,纠缠不休。阿小非常注意地听她丈夫说话,听得出神:“唔……唔……哦哦……

噢……嗳……“男人下了结论:”所以海里的东西真是奇怪。“

阿小一时没有适当的对答,想了一想,道:“现在小菜场上乌贼很多了。”男人道:“唔。乌贼鱼这东西也非常奇怪。你没看见过大的乌贼,比人还大,一身都是脚爪,就像蜘蛛……”阿小皱起面皮,道:“真的么!吓死人了。”向百顺道:

“呜哩呜哩吵点什么!……说什么!听不见!……发痴了!我哪里来五块钱给你!”然而她随即摸出钱来给了他。

熨完了衣裳,阿小调了面粉摊煎饼,她和百顺名下的户口粉,户口糖。男人也有点觉得无功受禄,背着手在她四面转来转去,没话找话说。父子两个趁热先吃了,她还继续摊着。

太阳黄烘烘照在三人脸上,后阳台的破竹帘子上飞来一只蝉,不知它怎么夏天过了还活着,趁热大叫:“抓!抓!抓!”

响亮快乐地。

主人回来了,经过厨房门口,探头进来柔声唤:“哈罗,阿妈!”她男人早躲到阳台上去了,负手看风景。主人花三千块钱雇了个人,恨不得他一回来她就驯鸽似地在他头上乱飞乱啄,因此接二连三不断地揿铃,忙得她团团转。她在冰箱里取冰,她男人立在她身后,低声说:“今天晚上我来。”阿小嫌烦似地说:“热死了!”她和百顺住的那个亭子间实在像个蒸笼。——但她忽然又觉得他站在她背后,很伶仃似的;他是不惯求人的——至于对她他从来没有求告过。……她面对着冰箱银灰色的肋骨,冰箱的构造她不懂,等于人体内脏的一张爱克斯光照片,可是这冰箱的心是在突突跳着,而里面喷出的一阵阵寒浪熏得她鼻子里发酸,要出眼泪了。她并不回头,只补上一句:“百顺还是让他在对过过夜好了。他们阿妈同小孩子都住在这里的。”男人说:“唔。”

她送冰进房出来,男人已经去了。她下楼去拎了两桶水上来,打发主人洗了澡。门铃响,那新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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