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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年已是深夏,一场暴雨,将地面的泥泞冲洗干净,潮湿的水汽聚拢,沉闷得喘不过气。地上坐着一个十几岁的男孩,双手被锁铐铐在一起,身上脏兮兮的,不少鞋印的痕迹。

他失踪十八个小时后,绑匪联系了他的父母。

电话响了叁声,听筒传来男人焦急的声音,男孩抬起头,睫毛轻颤。他生了一双十分漂亮的眼睛,瞳仁黝黑,眼型乖巧。

绑匪蹲下身,用布满疤痕的手摸了摸男孩头发,直接说条件:“叁百万,一分不能少。”

那边沉默了。

绑匪噙着笑,沿着男孩侧脸摸到他下巴,用力掰正,成年男性力气很大,没多久就捏出了红印:“这样,我给你二十分钟思考的时间,晚一分钟,我就切掉你儿子的一根手指头,要是一直没答复,看来这个儿子在你心中也不过如此,那我要了他命你总该没什么意见吧?”

男孩静静地听着一切,听着在这期间,男人对他甚至称得上猥亵的语言,听着二十分钟后,电话里的父亲怎样哀痛地和他说对不起,他的眼神最终转为黯淡无光。

绑匪关掉手机,似乎也因这场父子抛弃的戏码而略显诧异,问了一句他至今难忘的话:“他真是你父亲?”

男孩没有作答,盯着磨破的手腕看。被绑架的一刻,他毋庸质疑是怕的,他克制内心的恐惧期盼亲人能救他脱离危难,漫长的等待过程,他忐忑不安,竭力说服自己没关系,他没有被放弃,直至后来出自江昌民口中一番痛彻心扉的决绝将他彻底打回原形,时时刻刻都在嘲讽他刚才的期待究竟有多么可笑。

所谓亲情,终究难以抵过公司周转的利益。他在十一岁认识了这个道理,自此不再抱有幻想。

“阿屿。”

“阿屿?”两遍没得到回应,杨阿姨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他眼底慢慢地恢复色彩,察觉自己还站在楼梯口,待情绪暂缓,走下最后一个台阶,来到一楼客厅。

“这盆栀子花花叶好像有点发黄。”杨阿姨看了看,不知该从何下手。

他走过去,停在那盆栀子花前,垂下眼皮,手拨弄了下叶片,像在沉思,之后温声道:“等会把它搬去背阴的地方,别摆在这了。”

杨阿姨答应着:“好。”

他听见车辙的声音,回头,只留下了一道车尾的影子:“他们走了?”

太阳出山没多久,露水都是凉的。

“江先生说公司有急事要忙,以为你还在睡,就没吵醒你。”

他收回视线,一片泛黄的叶子被他不小心摘掉了,攥在手心里。

“阿屿,前些天…”杨阿姨试探地问,“你是带同学回家了吗?”

她出厨房时,他们刚好进卧室,不确定那一瞬间是否看错,似乎…有截白色的裙摆一晃而过。这让她想起不久前别墅外的场景,那天是雾蒙蒙的雨天,雨丝模糊了光线,他和一个女孩面对着面分别,显得亲密无间,事后一回想,反倒像……

温屿神情不变,出言提醒道:“杨阿姨,这是我的私事。”

对方一惊,赶忙说了抱歉,甩掉心头各种胡乱的猜测。

他笑了笑,话语体谅,却着实没什么温度可言:“没关系。”

中午,不见太阳出来,又是阴天。

他恍惚着,出了幻觉,少女娇妍的面容在窗上时隐时现。

他拨了她的电话,但没有接通。

她给他短信留言,说不方便接。

至傍晚,才回拨,说初中同学聚会,别人硬拉她喝酒。

他视线落在同学聚会几个字上。

人很多?他问。

她回:反正不少。

他说哦,问她在做什么?

这时手机振动,她给他打来电话,声音醉意朦胧:“我困了,想睡觉…”

他尝试唤她名字,回答他的是浅浅的呼吸声。

他目光微沉,异样的情绪不断发酵,盯着划落的手机屏幕,没有挂断。

那晚,他就保持同样的姿势坐到半夜。

开了窗,有风飘进,一页一页吹开了他日记。

怎么办,她喜欢我的手比喜欢我还要多。

为什么我一见她,就控制不住想吻她?

总想着她自渎正常吗?

如果她知道我的手做了那样的事,还会不会喜欢我?

两个人怎样才永远不会分手?

……

最后一页,墨水刚刚干涸:为什么总有别的人打扰我们?

我很生气,但她很自私,从不在意我的感受。

他走近窗边,将手印在透明的玻璃窗上,重影虚虚幻幻,他反复看了许久,有点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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