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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 二乙酰吗啡(1 /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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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赶到医院是在第二天中午,她从家里一路哭到抢救室门外的时候,父亲还没有脱离危险。抢救室的医生护士进进出出,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表情,这可吓坏了被一次次拒之门外的母亲。

东勰扶着哭成泪人的母亲坐在走廊的座椅上,抢救室的门一开,她便本能地站起来迎上去,可是没有哪个医生或护士听得懂被她的抽噎撕扯成碎片的问句。抢救一直持续到下午,父亲严洪被转移到了重症监护室。医生告诉东勰和母亲,父亲因为吸食了过量的毒品导致严重的呼吸中枢抑制,如果昨天晚上再晚送来几分钟,人就救不回来了。母亲还没等医生把话说完,就一下子摊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医生知道,眼前这个哭天抢地的中年女人再也听不进自己说的任何一句话了,于是他只好对东勰交代如何办理住院手续和交纳各种治疗费用。

东勰问医生知不知道他父亲吸毒多久了。医生想了想,说看样子有几年了,他胳膊上到处都是针眼,血管找都找不着,已经严重地硬化萎缩了。东勰又问,人还有希望救回来吗?不好说,明天要是还不醒,就尽早做准备吧。东勰呆呆地站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欲言又止的医生摇了摇头,走了。父亲瞒着他和母亲,吸毒吸了两年多,把好好一个家给吸成了空壳,又把好好的自己吸成了一副骷髅架子,现在他倒是两腿一伸住进了icu。隔着icu的玻璃,东勰看到的是一个身体被插满管子的父亲,他安静地睡在各种仪器中间,身体也成了那些仪器的一部分。听母亲说,父亲年轻时是一个好看的男人,即便是到了中年,放在人堆里也不属于平庸的那一类。可是现在他的脸,就只剩下了一张干瘪褶皱的铅灰色人皮包裹在突兀的骨头上。东勰越看越是不敢相信,自己竟然与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枯骨架有着剪不断的血脉。

母亲在儿子身边不停地哭,嘴里喃喃自语,隔着厚重的防护服说着只有她自己能听懂的话,恐怕她也不敢相信丈夫已经给毒品祸害成了这副恐怖的样子。父亲严洪的眼睛紧紧闭着,面容没有醒着时那么多戾气,如果能就这样毫无痛苦地离开人世,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东勰被自己的这个念头吓了一跳。难道他竟是盼着父亲早点离开人世吗?这个念头是从他严东勰的脑袋里长出来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长出来的?是医生叫他早做准备的时候?还是他拿着医院的账单在走廊尽头一个人算账的时候——呼吸机一天多少钱、eo一天多少钱、进口纳曲酮一针多少钱以及父亲往后还要吸毒再吸走家里多少钱抑或者更早,早到母亲和奶奶独自应对上门逼债的流氓的时候;早到他严洪将母亲好好一只左眼弄瞎的的时候;还是早到他一次次朝母亲扬起巴掌的时候?东勰心里那一点萌芽的念头,就在这些个时候被一次次浇灌,吸收这些恶意做养分一点点长大,终于在今天这个不经意的瞬间见识到,原来它已经成长得如此茁壮,如此难以忽视了。

严洪在昏迷了三天之后终于醒了过来。在他昏迷的三天里,母亲昼夜不歇地守着他。icu禁止家属陪护,她就在病房外面的椅子上像个摆件一样一动不动地坐着,一宿一宿,不吃不喝不睡。东勰让她先回去休息,第二天再来,这里有他看着呢。可是母亲没听见似的,只管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鞋尖。她的右眼如同随着左眼一起死去了,也没了生息,两只眼睛里各有一片寸草不生的荒原。短短三天,母亲似乎老了十岁。

这天晚上,父亲严洪被从重症监护室转移到了特护病房观察。东勰让母亲无论如何回家休息一晚,母亲仍是固执不肯。连续熬了几个通宵的东勰心情坏透了,他把所有的账单往母亲面前一摊,告诉她,病房里面那个人在这里躺一天的费用比他东勰一个月的工资都贵,母亲要是也躺进去,那就等于是逼着他们的儿子去卖血卖肾供他们二老在医院里度假!母亲听了,木讷了几天的脸上终于出现了表情。她嘴唇颤抖着,连续数日的不眠不休让她的皮肤暗沉得可怕,眼袋和皱纹松垮垮地挂在她的脸上,又被泪水毫无节制地漫灌一回。母亲仍然什么话也没说,可是儿子的话让她明白,自己在这里已经是个麻烦了。这几天她虽然人在椅子上一坐很少动弹,但是脑子却像个疯狂运转的机器停不下来。她带着对儿子深深的愧疚想,自己和病房里躺着的那个人一样,都是儿子的拖累和麻烦。下辈子可千万别有哪个倒霉鬼来做他们的儿子。像他们这样的人除了成为别人的负担以外什么也成为不了;除了给亲人带来没完没了解不开甩不掉的麻烦以外,什么也带不来。他们配有儿子吗?

当晚,外面下起了大雨,闪电把夜空照得有如白昼,东勰一个人在特护病房里陪床。父亲清醒的时候不多,通常是醒一会儿之后就要昏睡很久,但是身体的各项指标已经基本稳定了。东勰躺在另一张空床上想要睡一会儿,可虽然连续熬了好几晚,他却一点困意也没有。

他翻来覆去地想下午接到的那通电话,是嘉穆从上海打来的。嘉穆告诉他,警方因为没有直接的证据所以暂时把他放了,可公司还是和他解了约。东勰的心里一阵绞痛,举着手机半天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无论有没有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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