阅读历史 |
请收藏本站网址:hulitxt.com

01(1 / 4)

加入书签

梁迦闻声扭头,停下手里的推刀,看向跨进店门的女人。

女人前不久刚在居委会上任,人称巧姐,一头小卷把港风模仿得很失败。

在一地碎发中,巧姐艰难落脚,随找张镜子左顾右盼,拢着发尾问:“小梁啊,晓不晓得你妈去哪里咯?”

梁迦说:“哈麻将切了吧。”

语罢她神色薄薄地垂首,问顾客:“你看看这样子要不要得?”

“要得要得,”顾客乐不可支,“清爽多了噻。”

梁迦拿开他颈圈的毛巾,拂扫着细毛,“那你起来,我给你冲哈子。”

“不冲咯,我自己回切冲。好多钱嘛?”

“十五。”

顾客伸进口袋的手一怔,沙声道:“又涨了哦。”

梁迦不言声,只将眸光紧紧钉住他漏出口袋的纸币边角。

巧姐于一旁解劝,“水金贵,都是这个价哦。”

顾客不情不愿给了钱,起身对镜间横生了怨言,说鬓角剃得有些歪,梁迦听了置之不理。

他拍拍裤腿走了,出门时还补了句“日你仙人”。

梁迦把钱稳妥地塞进贴身的包里,方才肯对巧姐分神。

“你找我妈做啥子?”

巧姐张弓般从镜子台缘弹起来,抓起文件夹凑到她身边,说:“查户口嘛。”

“又查?”梁迦揪了根扫帚,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地上划。

“这不是……”巧姐示好一笑,语气压低,“新官上任三把火嘛。”

梁迦不咸不淡地“哦”一声,一五一十照答。

不出一分钟就完成了问答,因为梁家组成简单,在户人数顾指计算都嫌多。

总共就梁母魏娟,梁迦,和她亲哥梁池。梁父在零八年汶川地震中抢险殉职,彼时兄妹一个十七,一个差三月满十六。

梁父死讯传回的时候,一家上下其实没有人真正显露出悲伤。

而这对兄妹来说很正常,父亲常年奔波在救灾前线,着家次数少,在他们心底留下的只是每回在门口蹲身穿鞋的背影。他们知晓有这个人的存在,然而从不懂父爱为何物。

同样的,魏娟对这个丈夫的情谊也极淡。他死了她难过,仅仅是由于想到日后的寡苦,为独身母亲的艰辛夜长梦多。

巧姐填完表,捞起视线看梁迦。

二十六岁待嫁的年纪,按某个时兴的说法叫剩女,但她似乎全然不在意,守着爿小店像能守到天荒地老。

梁迦是漂亮的,袭承了魏娟五官的精俏,素面朝天也能在人群里出挑,更兼个高条顺,理应成为男婚女聘的热门。

巧姐心道,如今年轻人的想法她是真摸不透了。

于是她换条门路试探,“你妈还想不想再找嘛?”

梁迦欠着身子,将碎发堆从那头曳到这边来,摇摇头答:“不想。”

“铲铲,你妈现在也还年轻,啷个那么想不开哦?有哈麻将的功夫,不如切洪崖洞相相亲。”

梁迦直身,正色说:“不折腾了。”

她忽而用普通话,且忽而如此严肃,巧姐看得一怔,嘴角挂的笑摇摇欲坠。

梁迦说:“你还有事没得?我这里很忙。”

她逐客令下得坦诚,巧姐也自有借坡下驴的本事,环顾四周后讪笑道:“总是一个人忙,啷个不请个人帮忙噻?”

“店小,一个人忙得过来。”

巧姐嘻嘻哈哈地,说那你忙你忙,一步三回头挪到了门边。

“那我切你家楼哈咯,将才老太太的娃儿不在,没得人应门。”

梁迦扫地的动作微不可察一顿。

巧姐话多嗓门大,一开口就滔滔个不停。

出了门尾音仍旧被风絮絮刮进店中。

“老太太也是可怜,一把年纪成了个哈儿(傻子),真的是造孽嘛。”

话音远至再听不见,梁迦落下簸箕,一把将垃圾挥了进去。

已近黄昏,迷溟余晖泼进江北的山坳里。

拾掇完毕,梁迦站到店口掏烟盒,低头衔出一根点着,让烟雾顺风向散进细雨。

这条街巷系在长江南岸的山坡半腰,能远眺朝天门码头。

嘉陵江与长江环抱中心半岛,层叠错落的屋瓦就这么匍匐在浓云脚底。江面平整如旧黄衣布,趸船轮渡似大鲸小虾呜咽着熨烫过去,缆车在它们头顶像串珠沿链绳下滑。

颜色诡异的鳞光在云中闪烁,催赶着暮色退到天际。

梁迦把烟抽到滤嘴边,开始想住在他们家楼下的老太太。

八十岁高龄,由大女儿赡养,零八年夏突然得了失心疯,从此不会说话,生活也无法自理。那是个极其可怜的人,只能说幸好,女儿在事后仍未抛弃她。

梁迦沉默地想了良久。

直到指间被火星燎得发疼,她捏下烟往水洼一扔,拨转身子回了屋。

另一边,杨家坪步行街。

↑返回顶部↑

书页/目录